刘三红打来电话,说:“小李,上来哇,三青梁的杏花开啦。”
我去过三青梁很多次,去看杏花,还是第一次。
清晰地记得去那里的路,沿路,我以为朔州的春天还未到山里,可一路,满眼绿色。
柳树褪下鹅黄,路边的草丛长出新绿,望不到边的田野,羊粪整齐地堆在地里,等待农户春耕播种。
风,不时吹来。春天的风,因为有了绿色,竟变得轻柔起来。
时隔一年,我又来到三青梁。
这是一条又一条宽阔的路。这也是一片又一片熟悉的绿色。
[那片“三青梁”]
熟悉的村庄
我们到刘三红家的时候,张彩青正站在院子里,我们看她又瘦了很多,一聊才知道,就在去年,她又做了一次手术。本就身体不好的她,因为这次手术,变得更加单薄。
高高瘦瘦的她,和我们聊天时,极力的微笑着。
看着她的笑,我又想起她做的抿豆面。那是夏天,她穿着一身暗花的长款旗袍,虽然瘦削,精神还算好。
炒卤、和面、推抿豆......撒上一把摘麻花,围坐在炕头,说说笑笑。我们最向往和惦记的味道,都在张彩青那张时刻挂着微笑的脸上。
羊的叫声不时从羊圈传来。
听见我们来,刘三红跑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他正在给山羊剪羊毛。
我们跟着他到羊圈,清一色的白色山羊冲着我们咩咩叫着。刘三红一手按着羊,一手拿着剪刀,随着剪刀的咔嚓声,羊毛被整齐地剪下来。
刘三红告诉我们,山羊肉贵,山羊毛也不便宜,像他剪的这种羊毛一斤要卖到多块。
“是你们河北人过来收呢,很多年了,专门来买我的。”三红说这些话时,一直冲着我笑。年纪还不算大的他,牙齿稀稀落落。
前几年,三红养了近三百只羊,赶上羊肉行情好,每年中秋和春节很多人都来买他的羊。今年,三红养的羊只剩下几十只,他说,山羊娇贵,再加上没有好的羊棚,羊也就越来越少了。
我说,有这么好的放养条件,还是把羊养起来吧。
“是啊,也没别的可做的,就会养些羊。”张彩青也在一旁附和着。
山羊在经过剪毛之后,变得瘦瘦小小的。白白的身子,娇嫩的羊角,犹如春天的生命,在努力生长。
多好的羊!我们都说。
三红挠了挠头,他的手裂了许多口子。“继续养啊,等再攒下钱了把羊圈修修,羊有了好地方,就省事多了。”
三红笑了,露出稀稀落落的牙齿。
[那片“三青梁”]
杏花村庄
羊圈旁,倚墙有高大的柳树,盛开的古杏树。
每次来三青梁,仿佛见过了熟人,聊过家常,才有了烟火和生气。
去年春天,刘三红给我打电话,让我上来看杏花。我因有事没来。今年春天,三青梁的杏花开时,三红又给我打来电话。
时隔一年,我又来到三青梁。
站在三红院子的高处,我看到,三青梁的杏花,开满山坡、沟壑、窑前、院墙......
是一棵棵高大的杏树,有着百年的历史。白色杏花,簇拥着昂扬的开放。
更在,守护着村庄。
“杏甜不甜?”我问张彩青。
“可甜呢,到时候熟了上来吃哇。”张彩青瘦削的脸上,有了些许光彩。
我们答应着。往开满杏花的山坡走去。
我见过很多杏树,也看过很多杏花。但当这些粗壮的像大树般的古杏树开满杏花时,却深深感受到,时间流过的痕迹,简单而深刻。
百年沉淀,留下杏花村庄。
一望无际的田地里,一堆堆羊粪整齐地堆在那里。再有半个月,这里将被种上玉米,村庄人一年的口粮和收益。
不远处,杏花下。
清亮的歌声传来。
“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
爬山越岭我寻你来呀,啊格呀呀呔......”
我们走过去,是几个爱好音乐的人,正在录制经典民歌《桃花红杏花白》。唱歌的是一名年轻女孩,扎着长辫子,穿着红衣蓝裤。我也第一次看到歌里的场景。杏花下,一个女孩望向远处,与她清亮又遥远的歌声。
杏花也纷纷落下,落在山坡,落在空旷的田野。
我在山坡上,看到一丛丛紫色的小花,长在石头旁。在三青梁,即使是一丛微小的花,也能证明,春天滋养万物的神奇和力量。
[那片“三青梁”]
人在,村庄就在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
绕了几个弯,熟悉的门洞前。
闫丕宽老人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我们和他打招呼,他显然已经不认识我们了。我向他介绍着,他像想起了什么,“啊啊”应着笑着。
老人的家门前,是一大块田地。
田地里,一棵杏树的杏花已经飘落,只剩下暗红色的须萼,与白色的杏花相比,竟多了些浪漫的味道。
老人说,再有半个月,这块地里将被种下土豆、玉米和一些常吃的蔬菜。年近九旬的他,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种下一家人的吃食。只是当我们想再听他唱大秧歌时,老人摆了摆手,“唱不动了,唱不动了。”
那一刻,我才觉得,那个挑着两筐羊粪,大声唱着大秧歌的老人,真的老了。
想想,他都快90岁了。
我去了闫丕宽老人的小院,依旧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墙角处,一棵杏树开得正好。
估计是听见了响声,老人的老伴从屋里出来了。我笑着问她做什么饭了,她大声说,“莜面饸饹,饭熟了,进屋吃哇。”我问她还认识我们吗?她低着头想了想,说真是老了,记不得了。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可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告诉她,那年我们给她拍了一张全家福,她的孩子们都回来了。
听完我说的话,老人拉了拉我的手,要带我进屋吃饭。给我的感觉一样,只是一年没见,两个老人明显老了。我和她说,下次我一定吃她做的饭。
她的烩菜香,她的莜面饸饹。
我和老人走出门口。
墙角处的杏树,正开出一片白色。
老人家的杏树已种了20多年,相比村里的百年杏树,这棵树就像正在成长的孩子。不知给老人一家带来多少香甜和欢乐。
起风了。杏花从树上飘落。
落在两个老人的身上。
我们和他们告别。我听见大娘和大爷说,那是你送她一把豆角的姑娘。
那是那年的农历七月初七,闫丕宽老人将一把紫色的豆角塞到我手里。
那天,天很好。老人家门口的“福”字正红得鲜艳。
像今天一样。
END
这个春天。
三青梁的杏花,开满山坡、沟壑、窑前、院墙......
三青梁的杏花,和三青梁的人们一样,乐观、坚韧。
随行的同伴和我说,三青梁的人,就像灯一样,照亮着整个村庄。
记者手记:
在我快要离开三青梁时,从一个老师口中得知,现在的三青梁已经改了村名,叫“雁家村”。我来过三青梁很多次,喜欢这里的景色,喜欢这里淳厚善良的人们。但来三青梁看杏花,这是第一次。三青梁的杏花,有些岁月流过的味道,你不会只看到杏花,你还会感受到,一个村庄从未消失的希望和力量。
人在,村庄就在。
我依旧写了三青梁。
我想,下次我会走进雁家村。一个崭新的村庄。
撰文:李倩
图片:高文庆李智斐李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