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精神还乡的优美画卷——读程明盛长篇报告文学《出伶仃洋》
海德格尔认为,回归“天地人神”四位一体的生命家园,是人类唯一的命运和自由。这里所说的“神”,应该指向人心目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可以理解为人类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它并非唯心主义的那个住在天上指手画脚的超自然的存在。精神还乡大概就在这个范围。
程明盛长篇报告文学《出伶仃洋:崖口村人文镜像》近日出版发行
程明盛的《出伶仃洋》给我印象最深的东西,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很好地描绘了精神还乡的优美画卷。
盛子(我一直这样称呼他)是我二十多年的同事,关于他的故事,我是应知尽知,现在揭露一二。
首先,他是一个非常“较真儿”的记者。多年前,有一位工厂的女工辞职,工厂不但不支付拖欠的工资,反而要女工倒赔工厂三万元。这场官司从劳动局一直打到法院。盛子的新闻报道也从劳动局一直追到法院。有一次,报社领导去市里开会,恰巧遇到一位领导,领导气呼呼地问报社领导:“你们报社有个记者叫程明盛,他是谁呀?”话传给盛子,他不为所动,后来一直追着这场官司,直到女工胜诉。
“较真儿”使程明盛写出了许许多多令读者信服的好新闻。如《“天之骄子”回村找“坐标”》《“最后米”电费博弈》《“二房东”剪羊毛中小微企业伤不起》《梅花香自苦寒来》等。
“较真儿”也是作家最优秀的品质。更是认知采访对象,求得真知的必经之路。
其二,盛子是一位善于描写新闻细节的记者。有一次,他与同事去餐馆吃饭,一只苍蝇失足落入酒杯中,他忙叫服务员,示意她将杯子拿走,哪知服务员自作聪明,拿了一只牙签,放在杯口与酒之间,为苍蝇搭了一座桥,苍蝇很急迫地顺着牙签爬了上来,然后,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向盛子伸手示意可以喝了。这一幕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呆了。更可气的是,餐馆经理却说服务员没错。后来,盛子把这个细节写在稿件中,至今很多读者还记得。
我举这两个例子的意思,是想说报告文学是用文学语言书写具有新闻性人或事的文学样式。“较真儿”是全面认知人或事的必要条件。我认为,无论是新闻抑或纪实文学,都是从认知客体开始的,如果对客体认知不全面,就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任何事物都具有多面性和复杂性,比如人,我曾经听过科学家尹烨介绍他参与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的情况。他说,一个人的机体拥有三十亿对碱基,每个人身上携带的病毒就有十万到十九万种,仅目前在世界上流行的冠状病毒,每个毒株就有三万对碱基。仅此,我们完全可以说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如果再讲到人的意识系统,那就更加复杂了,所以,对人的认识往往是最难的,我们只能通过“较真儿”,尽可能多地掌握一些关于人的信息。事物与人一样,都是一个复杂的存在,它们不但内部复杂,而且与外界的联系更为复杂。如果没有“较真儿”的精神,就不可能接近人和事物的本真。
过去,我们一直认为,新闻或纪实文学都是对客观事物的书写,而且特别强调“客观”二字。实际上,我们所书写的只是作者对某些人与事物的认知与感悟,我们的认知与感悟,究竟有多少成分是接近本真的,取决于我们的“较真儿”程度。
当然也取决于多重典型细节的把握,细节是文学最有生命力的纤维组织,见微知著莫过于此。所谓的典型细节,就是符合作家创作主旨的细节。任何事物都有很多枝枝蔓蔓,典型细节的运用就是将一捧散漫的花草打落成一个精美的盆景。记得鲁迅先生在小说《孔乙己》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这个细节既说明孔乙己是秀才打扮,又说明这个秀才的寒酸和落魄。
盛子的“较真儿”及对细节的准确把握,成就了他的很多大制作。
记得前些年,盛子在创作《大国空村》之前,曾几次跟我讲,“制造”他的那个村庄,除了老弱病残,几乎已经空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空村问题。后来,又听几个朋友说他们那里也空村了。盛子很想拉我去他们村看看,由于种种原因我未能成行。看得出,他对空村问题很是忧虑,也很想用手中笔鼓与呼,只是找不到突破口。我建议他多走走多看看,掌握的材料多了,就知道如何下笔了。从此,他把几年的节假日全都放在了千公里之外的回乡采访中,甚至几个春节都是独自一人在家乡度过的。进而,他把行囊中的忧思全都写在了《大国空村》中。
我很欣赏他的“较真儿”,我常和同事们讲:盛子是一位善于完成急难险重任务的记者。每每有急难险重任务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盛子,盛子也总是不负重托,极尽所能。有一年,我们策划了一个大型系列报道“中山品牌走神州”活动,这是《中山日报》自创刊以来,第一次走向全国报道“中山制造”,为了确保活动成功,我们首批派盛子去了北京和东三省,他竟然走进黑龙江的一个家庭,从这个家庭找出了12件“中山制造”。这种采访形式后来成为公认的经典采访案例。
好了,言归正传。
崖口村是一座远近闻名的村庄,她的出名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人民公社式的所有制形式。前几年,我曾经走进这座村庄,进行过一个多月的采访,主要为申报省重点文学体裁做准备,本题材一路过关斩将冲到最后关口——专家评审,结果有个专家突然说:崖口这种所有制形式与当前形势似乎不够和谐。我忙解释:崖口的所有制形式,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其实,他们的所有制形式是多样化的,与国家稳定三农的形势是契合的。特别是集体所有是近年来广大农民群众所推崇的。结果,那位专家冷笑一声说:我觉得崖口模式待商榷。评审会结束后,另一位专家说:这个题材可惜了。
按说,近年来中国的很多农村都重新审视集体所有制形式,很多农村又理直气壮地走上了集体所有制康庄大道。当然在内涵上增添了更加适合新时代发展的内容。崖口村也不例外,他们在保持集体所有制的同时,很多人也搞起了多种经营,一些人当上了老板。老支书陆汉满跟我说:“当年之所以坚持集体所有制,就是考虑到很多青壮年要么去了港澳,要么外出搞经营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弱劳力或除了农活干不了其他事的人,这些年,我们除了农活,还围海造田三万多亩,集体资产不断增长,农民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
遗憾的是,我的创作热情却伴随着那一瓢冷水而熄灭了。一年后,著名学者、报告文学作家王宏甲创作的《塘约道路》出版,并引起了中央及广大农村的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