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时代的文学作品,由于年代久远,当时又没有文字可以记录,因此保存下来的极少。我国古书中记载了一些所谓尧、舜传说时代的歌谣,如《击壤歌》、《卿云歌》、《南风歌》等,但都是出于后人的伪托,不可信。只是在某些古籍中偶尔保存下来一些质朴的歌谣,从它们的思想和形式上看,比较接近原始的形态。如《吴越春秋》所载的一首《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突。(突,古“肉”字)这首短歌相传为黄帝时所作,但被说成是什么“孝子不忍见父母(尸体)为禽兽所食,故作弹以守之”,这显然是后世的附会。
我们从其内容和形式看,无疑是一首比较古老的猎歌。它反映了我国渔猎时代人民的劳动生活,描写了他们砍竹、接竹、制造出狩猎工具,然后用弹丸去追捕猎物的整个劳动过程。短歌中流露着原始人对自已学会制造灵巧猎具的自豪感和喜悦,也表现着他们获取更多猎物的无限渴望。诗,很简短,但淳朴、自然,有很强的概括力,是一支原始型的优秀歌谣。在《礼记·郊特牲》中,还记载着一篇相传为伊耆氏时代的《蜡辞》: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这首短歌据说是一篇祝祷词,但从它明显的命令口吻上看,实际是对自然界的“咒语”。大水泛滥,土地被淹没,虫灾、草木荒,眼看使他们收获无望。
在原始宗教意识的支配下,原始人妄图靠着这种有韵律的语言,来指挥自然、改变自然,使它服从自己的愿望。这正如高尔基所曾说过的:“古代劳动者们,渴望减轻自己的劳动,提高劳动效率,防御四脚和两脚的敌人,以及用语言的力量,即用‘咒文’和咒语的手段来影响自发的害人的自然现象。最后一点特别重要,因为它表明人们是多么深刻地相信自己语言的力量,而这种信念之所以产生,是因为组织人们的相互关系和劳动过程的语言具有明显的和十分现实的用处。他们甚至企图用‘咒语’去影响神。”(高尔基《论文学》)与此性质相同的,在《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还记载着命令旱神—魃—北行的短歌:“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魃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
”所谓“神,北行”一句,显然是一句“咒语”,大约是由当时的巫人依据一定的调子来唱念的。后两句则是写旱魃被逐、旱灾解除之后,就会下雨,因此要做好“除水道”、“通沟渎”的准备。原始人出于无知,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而产生了神的观念。他们认为旱灾乃是旱神“魃”肆虐的结果,于是便幻想通过这种诗歌形式的语言,驱除旱神,以维护生存,为劳动生产创造条件。这类诗同样产生于原始人的生产斗争之中,是他们生产意识的延续,只不过是把人的能力、诗歌语言的作用理想化了。
前面说过,原始的诗歌和乐舞常常是结合在一起的,在《吕氏春秋·古乐篇》中,还保留着这样一段关于原始时代歌舞情况的记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欲八阙:一日载民,二曰玄鸟,三日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地德,八回总禽兽之极。“操牛尾”,是描写他们歌舞时手拿牛尾做道具;“投足”,是说他们用踏脚来打拍子。所歌的八阕,“载民”、“玄鸟”,大约是歌咏祖先的由来和他们的原始部落的图腾;以下则分别歌咏草木、五谷的生长;“敬天常”、“依地德”,大约反映着当时人们对与生产有关的气候、土地的重视。总的说来这八阕反映了他们的原始宗教意识,也反映了他们种五谷、猎禽兽的劳动内容。
按其记载,这组歌舞的场面还是相当宏大的,所歌的“八阕”想必各有相应的歌词,只是没有流传下来。另外,在我国古代巫书《易经》中,也保存下来一些古老的歌谣,从思想和形式上看,有的也是比较接近原始的,如《归妹》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封羊,无血。这是一首牧歌。在牧场上,男男女女在剪羊毛,拾羊毛。判,是割的意思。男的看起来在割羊,但是不见有血;女的在装筐,但没有重量。这可能是男女双方一边劳动,一边互相戏谑地对唱出来的。这首短歌有情有景,形象生动有趣,洋溢着一种快活之情。
原始氏族社会,是一个漫长的年代。那时的氏族部落成员们,为了生存,初步结合成劳动集体,与大自然进行着艰苦不懈地斗争。他们劳动着,奋斗着,幻想着,创造着,同时也歌唱着。就以当时的口头创作诗歌作品来说,其数量一定会是不少的,只可惜因为年代久远,湮没无闻,仅存的只不过几例而已。但从这仅存的极少数劳动诗歌作品中,也还可以看出我们原始时代的先人们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他们在劳动中初步形成的健康的审美观点,以及他们可贵的艺术创造力。在原始时代,除了原始的劳动歌谣以外,还存在着另一类文学作品,那就是流传在原始人类口头上的一些关于天神、怪异的故事,这些故事我们今天看起来,虽然荒诞无稽,十分幼稚可笑,但在原始时期,却曾广泛流传,并被信以为真。
后代就称这一类作品为“原始神话”或“古代神话”。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一文中,关于什么是神话以及神话的性质,曾做过这样的说明:“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这些自然力之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马克思又说:神话是“已经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页)学习马克思的这两段话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些重要认识:首先,所谓神话,乃是原始人类幻想和想象的产物;它所表达的是原始时代人类企图征服自然力和支配自然力的愿望。神话的内容即神话中的那些所谓神灵怪异,虽然荒诞不经,但实质上不过是原始人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的结果。
其次,神话的产生是有它的历史时代性的,神话产生在人类生产力极为低下的幼年时期,当人类的生产力得到发展,科学知识逐步发达以后,也就是当人类实际上能够支配自然和征服自然的时候,产生神话的时代也就过去了,神话也就消失了。另外,马克思在后一段话中说,神话是一种幻想,但这种幻想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神话的内容所反映的仍是自然界和当时社会,只是这种反映不属于直接的、科学的反映,而是在原始人极其幼雅的观念支配下,通过幻想的方式曲折地反映出来的。特别马克思还指出,它是“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这里的意思是,所谓神话,在我们今天看来是一些十分生动、美丽的故事,是一种极富想象力的文学艺术作品,但对当时原始人类来说,神话,却并非是一种有意识的艺术创作,而是他们对自然界和社会本身所作的自以为真实可信的描述和解释。
马克思上述的这样一些说明对于我们了解原始神话的产生和性质无疑都是很重要的。神话产生于人类的原始时期。产生在这一时期的神话故事,按其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关于自然神的故事;(二)关于英雄神的故事;(三)关于异人异物的故事。首先,我们讲关于自然神故事的产生和它们的意义。
我们知道,人类的原始时期,生产力是极为低下的,人们的思维能力也极为简单,这时的人类还处在所谓蒙昧或半蒙昧状态。他们对森罗万象的自然界和自然界的各种变化,都感到十分神奇莫测,没有足够的知识进行解释。因此,在他们的头脑中往往素回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例如天地是怎样形成的?人类万物是怎样起源的,天为什么有时刮风,有时下雨,有时雷鸣电闪?日月又为什么东升西落?等等。对于这些问题他们都没有能力做出科学的回答,于是就凭借某些狭隘的生活体验加以想象和幻想,以至认为一切自然物也象人一样,是有意志、有性格、有感情的,这就在原始人的头脑中形成了各种自然神的观念。
原始人认为日有日神,月有月神,风有风伯,雨有雨师,雷有雷公,电有电母等等,以及一切山川动植物都有神,这些神有的凶恶,有的善良。它们或者肆虐,给人类造成灾害或者对人们友善,是人们生活的依靠。总之,我们可以从这些自然神身上,看到原始人对自然界的幼稚认识和虚妄的想象,但从性质上讲,它们也表露着原始人对自然现象和自然界秘密的某种探索。在中国古老的神话中,就有关于风神飞廉、雨师屏翳、水神共工、旱神女魃和火神祝融等等的传说故事①,它们多被描绘成是些奇形怪状、性情暴戾的凶神恶煞,往往给人们带来各种灾害。
显然,这是原始人类对于疾风、暴雨、洪水、荒早、火灾等各种自然灾害原因的解释。而这些神灵本身,不过是原始人通过幻想将各种各样“自然力加以形象化”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