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只傻狗,傻的让人心痛,曾经嘴巴被偷羊贼炸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仍然傻不拉几狂追歹徒几百米,更让人落泪的是最后竟然追随我去世的婆婆,不吃不喝,绝食而亡。
我们那里的婆婆就是大家称的奶奶。
那一年,父亲去赶集,在河边垃圾堆遇见一条小黑狗,不知道谁家丢的,老远一看见父亲,就蹦蹦跳跳,摇着尾巴跑过来,小小的身体,甚至想蹦起来,舔父亲的手,父亲摸了摸它的头,唤了一声:gao!就这样一路跟着父亲,来到我家里。
小家伙除了一身黑脖子下面有一块白,毛茸茸特别可爱。才到我家,挨个打招呼,见谁都特别亲,不停的摇尾巴,你只要一摸它的头,它就舔你的手,你吃饭,它静静地坐在地上,乌溜溜的眼睛亲切的目不转睛得看着你。
随着小黑的慢慢长大,步态越发气宇轩昂,加上脖子下面的一块白,像系了一条领带,尤其它坐在地上,摇着尾巴那一刻,绅士范十足。
1.说小黑傻,是真的傻,傻的可爱。
那个时候我正在念小学,尤其冬天,天还没有大亮就起床。母亲弄点饭吃完我就往学校赶,当时住在山上,要过两道沟,翻过一个小山头,然后才是下坡路,过马路,再过河,才能到学校。
于是,每天早上上学,我挎着书包,带着干粮,手持火把,小小的我撒着脚丫子,急跑慢跑往学校赶,后面跟着的还有小黑。
每天,母亲都说,路上一个人如果害怕,就把小黑叫上。
多年来,我经常梦见小时候,崎岖的山路,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的奔跑,后面还有一条黑狗。
小黑很乖,也很傻,每次把我送到马路,我都要假装拿石头打它,它才往回走。最傻的是,每当星期天我睡个懒觉,起来已经中午十一二点,吃过饭,我拿着书包准备做作业,小黑马上摇着尾巴屁颠屁颠欢天喜地准备往山下跑,跑一段路,见我怎么没有跟来,又傻傻的跑回来坐在院坝坎下面的桂花树下,等我。
到夏天,早上起来去学校,天已经亮了,不需要小黑陪同,但是小傻黑只要看见我一拿书包,就往山下冲,对付小傻黑,我有的是办法,我拿起石头,使劲往远处扔,石头落地出发出声音或者草丛振动,傻小黑以为我在打野物,立马风驰电掣神勇无比地冲过去,乐此不彼。趁这功夫,我撒开脚丫子就跑。有时候也不起作用,我毕竟没有小黑跑得快,小黑发现上当,立马追上来,我只有拿起石头往回撵它。
放学时候,我一过山头,看见我家的房子,我就对着家门口喊:小黑,小黑,gao,gao.……这个时候,就会发现远处一个黑影,如一道闪电,在起起落落的山路上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傻小黑累的气喘吁吁,吐着舌头,时而附下身体,时而在我身体周围一圈又一圈奔跑撒欢,时而一下跳起来,两个前爪搭在我的肩上,用舌头舔我的脸,我会抱着小黑在长满青草的草地打滚,更多的时候我和小黑会快乐的在山间小路你追我赶的奔跑,尤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我和小黑奔跑的情景多次出现在我成年的梦中。
有时候下雨,我的衣服上总落下小黑的爪印,我就揍它,揍的小黑汪汪叫着跑开了,但是,要不多久,我只要一唤它,傻小黑马上跑到我的面前,附下头,前面两个爪子着地,对我摇尾乞怜。我总会感动不已:对不起,小黑,下一次绝对再不打你了,你真傻,一点也不记仇……
(曾经我对00后女儿说,爸爸小时候就像你这么大,都是一个人上学,陪同我的还有一条小黑狗,你看看你,现在学校这么近,还要家人送,女儿回答:那你也养一条狗,以后上学我就不用走路了,就能骑狗了,爸爸你就只管给我背书包就可以了!)
2.小黑逐渐长大,成了大黑,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有一次傻大黑勇斗偷羊贼成了我家的大功臣,并且声名远播。
小黑来我家第三年,我大哥就考上了大学,为了大哥的学费,父母只有勤劳种地,地有六七亩,产的粮食多了,除了交公购粮,留下口粮,剩下的粮食父母每年就喂几头大肥猪。
父亲又买了两只羊,说剪羊毛也可以增加收入。这两只羊,被父亲喂得滚圆滚圆的,也招来村子里几个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的青年的垂涎。
有一天半夜,外面皓月当空,大黑一个劲的汪汪叫,吵的我们睡不着觉,父亲就起床开门查看,发现什么都没有,父亲就拿了一个木棍把大黑打了一顿,傻大黑被打的嗷嗷直叫,在农村,一般都忌讳晚上狗叫,所谓急咬人慢咬神,不急不慢咬鬼魂。
第二天晚上,大黑又开始狂吠不止。叫了一阵,大黑不叫了,然后听见轻微的“砰”的一声,紧接着大黑“吱呜吱呜”直叫,过了一阵又听见大黑汪汪狂叫着追什么东西。母亲让父亲起床去看看,父亲说有什么可看的,野狗咬战呢!
早上起来一开门,吓了一跳,只见大黑卧在草堆里,喘着粗气,满脸都是血,半边腮帮子吊着,皮开肉绽。父亲一看说:这是有人想偷吃狗肉,用哑药想炸死我们家的大黑狗呢!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应该起床看看。
哑药,是一种农村猎人发明的一种炸药,把炸药包裹在食品里面,狗一咬合就爆炸,而且声音不大,很多偷狗贼想吃狗肉就用这种办法。家里刚好有云南白药,父亲就撒了一些在大黑的伤口上。
谁知道,过几天后,村里传开了,说我们家有一只厉害的黑狗。
原来,村子里有两个偷鸡摸的贼,听说我们家有两只肥羊,就想偷走卖钱。第一天,大黑叫的厉害,没敢下手,第二天,偷狗贼用大馒头夹着炸药,扔给我家大黑狗。
大黑狗咬了馒头,馒头太大,只咬了半边,就炸了,大黑呜咽几声,就卧在地上舔自己的伤口。
有个贼以为大黑已经被炸死,就蹑手蹑脚的探头走到大黑跟前观望。就在那时,大黑腾空而起,怒吼着冲向偷羊贼,偷羊贼不敢打狗,怕惊动我们,两个偷羊贼拔腿就跑。傻大黑忍着伤痛,狂追偷羊贼几百米。还成功的把一位贼的脚后跟咬伤。
事后,偷羊贼去卫生室上药,加上几个混混后来一起喝酒,聊起此事: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只狗太厉害了,炸药都没有炸死。
从此,很多贼都从我家绕道走。
我父亲知道后,非常高兴,立马给大黑一顿猪肉吃,并且说:傻狗啊,炸成那样了,也不知道疼,还义无反顾的追贼!
再后来,每当父亲放羊去山坡,就把大黑带上,大黑成了名副其实的牧羊犬,最后最多羊繁殖了五六只。
记得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家门口有几棵杜仲树,九十年代,杜仲皮是中药材,很值钱,杜仲种子也非常值钱,亲戚家每年只卖杜仲种子就好几千块,嘚瑟的不得了。
有贼就惦记上亲戚家杜仲皮了。
一天晚上,贼就带了几个包子,轻轻松松搞定亲戚家的狗,这条狗面对美味不吭不叫,完全忘记自己的职责。
然后贼就把大门从外边栓住,明目张胆的开始剥树皮,亲戚听见响动,在屋里骂贼,盗贼在外面兴高采烈的学亲戚骂人。亲戚气得暴跳如雷,贼在外边放肆的哈哈大笑。
事后,亲戚骂可恶的贼,还有自己家的那条懒狗,说我家狗要是有你们家大黑一半凶猛,盗贼就不敢轻举妄动。
靠着剪羊毛,靠着喂几条大肥猪,我家终于成功把大哥供到大学毕业,我家经济才有所好转。父亲说:大黑狗功不可没,是老李家的功臣。
现在非常怀念那个年代,父母仅仅靠勤劳种地,供我哥大学毕业,现在根本不可能!
.傻大黑来我家七年后,我婆去世,正值壮年,无病无灾的大黑卧在我婆的坟头,不吃不喝,绝食而亡。
我婆是一个小脚老太婆。每当我放学,远远就看见家门口,杵着拐杖靠着桂花树的婆婆,还有屁颠屁颠跑来迎接新我的大黑。
我放下书包,大黑就围着我转,我婆就问:小祖宗,想吃什么婆给你做。那个时候,父母更多的在地里忙活,还有一个姐上初中住校,我吃饭全靠八十多岁的婆婆。婆年龄大了,八十多了,我经常嫌弃婆婆做饭不卫生,不合口味。
婆总会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不如大黑狗,傻大黑我不管喂什么,都给我摇尾巴,你还挑三拣四!说完,假装拿起拐杖准备打我。我一吐舌头,一溜烟的跑开了。
我婆最后的时光,陪伴她最多的就是大黑,我婆经常碎碎念,我婆坐床上,大黑就卧在床底下,我婆坐在凳子上,大黑就卧在桌子下面。大黑静静的卧着,我婆絮絮叨叨的跟大黑说着话;我婆在桂花树下打瞌睡,大黑狗就卧在我婆的脚边呼呼大睡。
自从大黑被炸伤以后,脸部狰狞,很多人嫌弃大黑难看,有个屠狗的人,就跑到我家要卖大黑,说有个干部想吃狗肉,大黑看见这个屠狗的人,竟然瑟瑟发抖。我婆把大黑拢到身后,说:只要我老太婆在,你们谁要别想把黑狗从这个家弄走。
一个落雨的季节,枯黄树叶铺满了院子,我婆突然感冒了,开始以为只是小感冒,谁知道越来越重。而大黑那几天晚上,开始在门外面时不时得呜呜直叫。
我婆去世了,89岁,邻居都说老太太高寿,是喜丧。
丧事那几天,我婆的遗体静静的躺在棺材盖上,而大黑一直卧在下面,泪水莲莲。很多人喂它东西,它嗅都不嗅;我唤它,它只抬起头看看我,又卧下了!
婆安葬以后,父母开始房前屋后找大黑,一直没有找到。
后来,我父亲发现大黑卧在我婆的坟头,奄奄一息,我上去摸了摸大黑的头,它的两只眼睛全是泪水。它努力地抬起头,舔了一下我的手,又躺在地上。
我要抱大黑回家,我父亲说,不要抱,它伤心几天也许自己就会回来的。
我母亲拿了一个盆,为大黑准备了它最爱吃的肥肉,傻大黑闻都没闻。我拿了一块大肥肉,放到大黑的嘴里,它无动于衷。
我又看见大黑那个豁了边的腮帮子,还有当时被崩掉几颗牙的豁边嘴,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大黑,你快吃啊……
七天后,是我婆的回魂夜,传说我婆的魂魄会回来,会挨个摸亲人做最后的告别才肯离开阳界,我爸问我害怕吗,我说不怕,我婆爱我着呢……那天晚上我等啊等,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黑被发现直挺挺的死在了我婆的坟头。我流泪了!
我父亲默默地在我婆的坟边的附近挖了一个坑,把大黑埋了。
父亲说:黑狗啊,你真是一条傻狗啊,如此有情有义,人不如狗啊……
多年后,我曾经无数次做梦,梦见阳光明媚,大桂花树下,桂花洋洋洒洒落下,满地金黄,我婆杵着拐杖站在那里,一脸慈祥,还有大黑,奔跑着,跳跃着,眉飞色舞的向我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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