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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毛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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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翔

擀毡的用料多是羊毛,也有用牛毛的。牛毛擀出的毛毡不太绵软,还容易掉落,大多不予采用。有些人剪了羊毛,胡乱塞在檐下或裂开的墙缝中,时间稍微一长,就渗进了雨水,湿漉漉的,拧成了疙瘩,不容易撕开。毡匠们拿着这些羊毛,在院子的平地或门扇上,层层铺开,暴晒一番,捡去里面的羊粪蛋、杂草、布片等杂物。

剪下的羊毛虽说已经洗了,看起来也很白净,可撕开来一看,里面还是脏兮兮的,极为油腻。在铺开的羊毛里,掺进细细的干土,抡着柳条抽打,经过土油掺合,相互揉挤,油腻慢慢除净了。

接下来,在两间大的房里,撑起木头架子,铺上炕大的平板,开始弹毛。年轻的毡匠穿着护衣,头戴护帽,脸捂口罩,手握巨大的弯弓,嘭嚓嚓、嘭嚓嚓地弹着,声音忽高忽低,传得很远。颤动的弓弦上,毛团不断地跳跃,抖落散开,夹带的沉渣、灰尘和沙粒,纷纷掉落下来,使毛异常蓬松,白雪一般。

铺毛的竹帘比毡面大,非常结实,起着包裹、搓揉、挤压等作用。羊毛层层铺在竹帘上,基本合适时,这边瞧瞧,那边望望,薄处加一点,厚处减一点,直到薄厚均匀,高低适宜为止。毡的尺寸有四六尺、五七尺的,也有按炕的大小不同擀满间的,两三页拼接的,不一而足。四六尺和五七尺的,属于正常尺码,人们大多都能接受。

铺上了羊毛,就该喷水了。不知那时还没有制造出喷雾器,还是人们困难买不起,或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毡匠们一律用口喷水。他们拿起装满清水的唐瓶,满满喝上一口,对着铺好的羊毛,使劲儿喷吐出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喷洒均匀。这样连喷多次,松散隆起的羊毛变湿了,变薄了,瓷实了。

在拼起的门板上,放上卷着的毛毡,倒上滚烫的开水,一遍遍冲洗,淘净里面的油污,使毡面变得鲜亮。冲洗一番之后,用三根绳子分段捆起来,放在斜立的门板上,三人坐在后面长凳上,牵住绳子一头,伸曲两腿,上下踩踏。松绳时踩下去,挤出里面的脏水,拉紧时提上来,浇上水再猛力踩踏,脏水源源不断地淌下来。最后打开帘子,铺在平平的门板上,由手艺高超的师傅,用搓钩使劲儿揉动,弄出整齐的四边,使其有棱有角,美观大方。

思想活泛的家里,洗毡时也哼唱悠长的擀毡调,声音低缓苍凉,忧郁伤感,令人动心,内容大多反映了生活的艰难,男女之间的爱情,对往后日子的期盼。毡匠们边擀边唱,间或喝一杯茶水,说几句调皮的笑话,使疲乏劳累的身心,变得轻松起来。

有些脑子灵活,会编曲调的毡匠,把擀毡的过程,必经的工序,编成好听的歌词,即兴哼唱,对仗押韵,朗朗上口。一曲罢了,毡匠们开怀大笑,身边帮忙的家人,也禁不住笑起来,很是热闹。家境好些的,听了这些忧伤的曲调,觉得毡匠们出门不易,生存艰难,擀毡很累,心肠一软,就增加了工钱。

擀好了毛毡,就该晒了。大树间拴着的铁丝,墙根支起的木杆,平铺的宽大门扇,都是晒毡的地方。阳光朗照时,大地上一片明丽,晒着的毛毡白白净净,更为鲜亮。用手轻轻摸摸,手上毛茸茸的,很是暖和。调皮捣蛋的小孩,把脸贴上去,感受一下。毡上的光热,透过人的肌肤,瞬间渗了进去,温温暖暖的,很是开心。

这家擀完了毛毡,毡匠们拿了工钱,背上用具,去另一家擀毡。毡匠们到了村子,消息立马传出去,人们都知道了。想擀毡的,就抽空儿来到在擀的家里,了解情况,看看是否是熟人,毡擀得怎么样,质量好不好。觉得满意时,说了要擀的想法,或丢下一些定钱,确定擀毡时间,这家完了就去,或排在某人后面。就这样,毡匠们一家一户转着,轮流擀毡,从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有时一个多月,有时两个月以上。直到天气寒冷,无法擀下去时,才回到家里。

随着时代发展,出现了机器加工的毛毡,在市场上都能买到,跟以前的没什么两样。手工制作的棉毡,在市场上很难买到,传统的擀毡技艺不再兴盛,毡匠们大多也转了行,从事其他职业,很少能见到他们的踪影。

时至今日,混进城里多年,往日鲜活的记忆渐渐淡远,似有隔世的感觉。只有简朴的擀毡场景、悠长感人的擀毡曲调,还能时时想起来,觉得那么美好,那么温暖。

责任编辑:马守璞编辑:马宇马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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